历史文化
岁月无痕人有痕
一辆破旧的架子车斜立在院墙边,一些碎砖块整齐地码在院子墙脚,一捆柳树条被紧紧地捆绑后摞在煤房顶上。煤房门上挂着用布头拼成的门帘,三角对成方块,方块间隔成条形,如图画一般在风中闪动。煤房里的煤块大块在外,小块在里,垒得有半人多高。院里院外几只鸡悠闲地觅食。
“爸爸”也是悠闲的,他佝偻着身子,双手筒在袖管里,步履蹒跚地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溜达,时不时弯下腰捡拾起掉在院子里的柴草棍或被风刮进来的纸片。一旁的灶房里,满脸浮肿的新妈颤颤巍巍地在烟熏火燎的灶房里,身体重心几乎全靠在案板边沿,吃力地揉着一团永远揉不光滑的面团。
这是近一两年每次回去都能看到的场景。
“爸爸”是我的二叔,我幼时就失去了父亲,在感情上,二叔比我的父亲要深得多,也把二叔叫成了“爸爸”。
爸爸经常和我聊他的童年,聊他的识字经过,聊他家的七大姑八大姨,但无奈年龄小不感兴趣,听过就丢在风中,从没有把这些碎片拼完整。直到近几年,看着一天天衰老的爸爸,突然间想知道更多的故事,想还原爸爸更多的过往。
童年时,爸爸一家为了躲避抓壮丁,逃到盐池。八岁起就为一大户人家拦羊,爸爸的羊倌经历曾经给了我无穷的想象,而爸爸的识文断字,多少年来一直是我们家人的骄傲。
爸爸曾经是盐池县广播站的农民通讯员,豆腐块文还经常上《宁夏日报》,优秀通讯员的证书摞了一大摞。至今家里还有一幅爸爸年轻时开通讯员会议的照片,个子高高的,目光炯炯有神。每次端详着照片,我就想,如果每个人的时光都能停留在光鲜亮丽时该多好!
年轻时,爸爸当过生产队长、种过庄稼、饲养过羊,无论干什么,总是比别人干得有声有色。年过花甲后爸爸成了最合适的看护草原的人选,穿草原而过的公路上,来来往往的司机,早已经熟悉了每天在草原上逡巡的脚步稳健的老人。爸爸年年戴大红花上台,每次让他介绍看护经验,他都是一句话:“我在这片草原上放过羊。”
父母去世得早,姊妹几人就一直把二叔和新妈当成亲爹娘。每年的夏秋,尽情享用着爸爸种的应季蔬菜瓜果,这箱没吃完,那箱就捎到城里了。暑假,最喜欢带着孩子住在爸爸新妈家。爸爸忙里忙外地往家摘新鲜的蔬菜瓜果,每逢碰到邻居,都是举起手里的菜,高兴地说:“丫头回来了。”新妈围着锅台一盘一盘上好吃的,院里院外就飘荡着欢声笑语,曾经以为会永远这样下去。
时光交错,岁月无情,几乎是一转眼的工夫,爸爸、新妈已经是八十岁的老人。爸爸的腰挺不起来了,草原上也没有了爸爸的身影,一辈子围着锅台转的新妈眼看就坚守不住了。
每次回去,看到院中的景象依旧,只是那身影日益佝偻,一种难以名状的辛酸悄然弥漫,惟愿岁月留下永恒的温暖。(曹秀宏)